由古希腊神话的叙事看历史主体中的父子关系,我们不难发现——宙斯由神谕中窥见第一任夫人墨提斯生下雅典娜后,会再诞下一个危及他的权力的儿子,于是宙斯将还怀着雅典娜的墨提斯吞入腹中。但雅典娜在宙斯的体内成长,最后劈开其脑袋以成人之姿降生于世。
神话告诉我们的经验是,父子之间始终存在竞争、俄狄浦斯式的“弑父”,不仅是戏剧史上的经典,更是孩童走向成人路途中的经典桥段。
父与子的竞争关系,在许多时刻,最终都指向分离,甚至成为一把刺向自己或父亲的长剑。
电影《野孩子》中,一个重要的关于自我的命题则是,“我应该拿什么拯救我自己?”这些被父母所抛弃的“事实孤儿”,首先在精神上是无助与迷茫的。TA自生来起则生活在“生而不养”的环境之中,惴惴不安地面对着周遭的一切。甚至会主动选择依靠一个像“父亲”的剥削者——文叔。
在野孩子们的世界里,他们不懂自己为何不受青睐、甚至于被抛弃。在一些时刻,不同于他人的人生经历甚至会使得他们厌恶自我,“是不是我不够好?所以父母才抛弃我。
但许多孩子不明白的是,父母之于孩子,也是可能具有天然的“恨意”的。这种恨隐藏在原生家庭的土壤之中,父母将生存的情绪——悲观、暴躁、狂怒,转移到幼年的孩子身上,他们企图用一个「错误的选择」去覆盖一切结果,以此倾倒自己的情绪,为自己的“失败”找到倾泻而出的出口。
一方面,部分父母坚信“养儿防老”,于是仓促地生下孩子,却又不具备教育孩子的能力,于是“生而不养”;另一方面,在生活中不尽人意的父母往往更容易「控制」孩子,因为他们能抓住的事物太少,所以孩子则成为了生活中唯一的抓手,他们将自我无法成功的期许投射在孩子身上,渴望通过遗传改变命运。
但如若孩子真的在棍棒下成才,他们又恐惧TA飞得太远太高,失去生活中唯一可控制的锚点。
之于孩童而言,这样的伤痕会使得他们在心理上强迫性地重复——重复父母给予自己的伤痛,甚至在一些时刻下意识地模仿他们的行为。
影片的后半程,马亮和大毛在雨中痛苦地掩埋着好友的尸首。
此时的马亮,其实已然丧失了幸福的能力。因为在他的世界之中,「希望之火」已经在幼年时被抛却了。他无法成长为世俗意义上优秀的大人,因为这毫无意义。这一路走来,他无数次回望自己的过去,却始终找不到「我的人生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」的答案。生活也没有给予他任何一个可能成长为“好人”的环境。
在全片之中,马亮和大毛唯一一次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刻——他们将反抗指向了如兄如父的文叔,如果大毛不举起铁锹——”弑父“,他就必须目睹朋友,或者说另一个自己,在他面前活生生被“父亲”掐死。
“弑父”所杀戮的,不仅是亲情意义上的“父亲”,更是自我与家庭之间必须斩断的牵绊。
或许,是这一夜,又或许早在这一夜之前,马亮就已经明白,这样的亲情是死结,死路,是必需要斩断的命运苦厄的循环,所以他在面对他和轩轩未来的生活时,他宁愿将自己码做那块垫脚石,为弟弟铺就“普通人”的道路。
生是父母的意愿,养是父母的义务,但在这世间真正稀缺的,是托举向上和兜底向下的恩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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